那一刻,她在心里发誓:“总有一日,我要让这血债,血来偿。”
章武元年(221年),刘备称帝,遣人在江夏寻到关氏遗孤。
关银屏随母亲入蜀,途经长江时,她独自登上船头,面向东方长跪不起。
江风掀起她的衣角,露出内里未脱的旧甲——那是从江陵带出的唯一信物,甲胄上的焦痕,此刻在阳光下泛着暗红,像一道永不愈合的疤。
“母亲,你说祖父在天有灵,会怪我没能守住荆州吗?”
她转头问身后的刘氏,却见母亲鬓角已染霜色,眼中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锋芒,唯有一声长叹:“凤儿,比起复仇,活着才是对祖父最好的告慰。”
在成都的岁月,是关银屏生命中的“静默期”。
刘备赐宅于锦官城西北,毗邻丞相府,府中遍植柏树,终年常绿。
她不再日日舞刀,却将祖父的兵书抄了一遍又一遍,案头的竹简堆成小山,每一卷上都有她的批注:“荆州之失,非战之罪,乃失于人心。”
诸葛亮听闻,曾微服来访,见她在沙盘前推演“如何复夺荆州”,小旗插满南郡、公安、江陵诸地,不禁抚掌:“若吾有女如此,当教她读《出师表》。”
然而,真正让她放下执念的,是建兴元年(223年)的那一场雪。
那日,她在府中扫雪,见一个乞儿缩在角门处,衣不蔽体。
她将自己的斗篷披在乞儿身上,却发现孩子怀里抱着半块硬饼,竟说是要留给病重的母亲。
“原来这世上,除了仇恨,还有人需要温暖。”她忽然想起祖父常说的“义”——不仅仅是对家国的忠,亦是对百姓的仁。
从此,她开始随母亲出入成都善堂,教孤儿们识字、射箭,甚至将关家刀法改编成适合孩童的招式。
当孩子们喊她“银屏姐姐”时,她忽然发现,掌心的偃月胎记不再灼痛,那些被仇恨填满的日子,竟在这一声声呼喊中,渐渐柔软起来。
建兴三年(225年),南中叛乱的消息传来时,关银屏正在善堂教孩子们缝制冬衣。
针线穿过粗布,她忽然想起祖父曾说:“南中诸郡,乃荆州后院,不可不固。”
此时,诸葛亮的一封书信,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——“请关氏女至丞相府,共商南中大事。”
丞相府的偏殿里,诸葛亮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银鳞甲上:“此甲,可是当年江陵旧物?”
她颔首,指尖触到甲胄上的焦痕,听见诸葛亮继续道:“南中孟获叛乱,非止兵戈可平,需得‘攻心为上’。
而能攻心者,不止刀剑,更需人心。”
那一日,诸葛亮向她和盘托出“联姻之策”:李恢,南中大族,曾助先帝取益州,其子李遗,文武双全,若将她许配给李遗,既能笼络南中士族,亦能借关氏威名震慑蛮夷。
“这不是联姻,是结盟。”诸葛亮说,“你祖父的‘虎女’之名,此刻正是安邦的利器。”
关银屏的第一反应是拒绝:“我关银屏,岂是用来交换的筹码?”
然而,当她回到家中,翻开祖父的兵书,看到“夫用兵者,全国为上”的批注时,忽然想起在南中乞儿口中听到的歌谣:“汉兵来,山鬼泣,愿得明主护苍生。”
原来,比起个人恩怨,苍生安宁才是更大的“义”。
出嫁那日,成都百姓倾城而出。
关银屏身着大红婚服,外披祖父遗留的银鳞甲,甲胄上的丹凤眼纹在阳光下灼灼生光,腰间悬着一把新铸的“凤翎刀”——刀长三尺,刃薄如纸,刀柄刻着“忠义”二字,乃诸葛亮亲赠。
送亲的队伍中,既有蜀汉的文武官员,亦有南中各族的使者,马队经过之处,百姓高呼“虎女郡主”,她忽然明白,这一身红妆银甲,从此不再属于关银屏,而是属于“镇南郡主”。
南中腹地的俞元城,与成都的繁华截然不同。
青山环绕中,俚人、僚人、汉人杂居,市集上摆满了藤甲、药草、还有诸葛亮发明的“木牛流马”改良版。
李遗亲自出城相迎,他骑一匹青骓马,腰间佩剑,见到她时,翻身下马,单膝跪地:“久闻关氏女之名,今日得见,方知‘虎女’非虚。”
洞房花烛夜,两人并未卸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