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柒把李无疏放在床上。人困得不行的样子,被软衾簇拥着,柔弱无骨软香温玉。他不禁低头,嘴唇印在那张温软的唇上。
李无疏不动如山,两眼却在白绫底下咕噜噜转。他听到阮柒呼吸渐重,片刻后面前却骤然松快。
阮柒放过了他:“那你好好休息。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。”
“?”
不等李无疏出言询问,他便答道:“看账。”
“???”
李无疏往后窗的方向偏了下头,似乎察觉到什么,随即掩饰似的拉过被沿盖住半张脸,闷声道:“那你去吧。我帮不上忙,就不奉陪了。”
阮柒点了点头,放下床帐之前,又留恋不舍地多看他一眼,这才离开了平芜斋。
直到离得极远了,他才抬起手,召来那只悄悄跟随的纸糊信鸽。
信鸽扑棱棱停在他手心,朝他中指指尖快准狠地啄了一口,喙上顿时染了个红点。
随后便见信鸽纸糊的身体整个拆解开来,摊开成一张纸,纸上有字。
阮柒与净缘相熟时已经失明,他不识净缘笔迹,不过看到上面的内容也就猜到是净源来信。
——洛水城,玉春楼。
阮柒前脚刚走,李无疏就从床上蹭地坐起来。
山中有寒鸦掠过枝头,除此之外,万籁俱寂,静得像是只有李无疏一人。
李无疏撩开床帐,赤脚走到后窗边,推窗的手在触到的那一刻犹豫地停下。
随后他并没有选择推窗,而是收回了手,在旁边木榻悠然坐下。
夜色太深,窗上隐隐约约映了个戴斗笠的人影,李无疏无从得见,但他知道,人就在那里。
案几上的茶水已经凉了,他伸手温了茶壶,又翻开两只杯子,各斟满了茶水。
窗外人开口之前,先溢出一串咳嗽,随后毫无铺垫地道:“柏子仁一两、党参一两、川芎二两、肉桂一两、朱……咳咳咳……”
李无疏在桌上一拍,杯子撞开窗户,飞进那人手中。窗户吱呀呀回弹,又砰然关上。
那人饮了口热茶,缓过劲来:“……朱砂三两。可补心阳不足。阔别重逢虽是喜事,不宜纵欲。”
李无疏喝茶的手一顿,清了清嗓子:“咳,朱砂三两?我请你喝茶,你想毒死我?”
“这些年见多疑难杂症,开方渐失温和。以毒攻毒,剑走偏锋,有时很有效。”
“《药宗秘传眼症金鉴要略换眼篇》,”李无疏缓缓念出那医方的名字,“这也是个救命之方。我欠你个天大的人情,抱朴子?青囊客?还是,我该叫你道号,‘忍冬’。或者俗名,应惜时。”
“无名。我没有名字,人们叫我无名。”
无名。
这让李无疏想起应惜时从前那把剑,在药宗挟持过白术,在洛水之约刺穿李无疏,在太微宗取过无数条性命……
现在在白术手里,每天被擦得纤尘不染,让人无法想象,它曾沾满血腥。
那剑没有名字,人们提起时,便叫它无名。
李无疏背对着窗,右手放在茶杯边,并不取饮:“你知你脚下是什么地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