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姜是荣叔给的,梨子是大力他们送的,只有屈指可数的几颗大红枣是叶白芷之前在供销社抢购的。可惜,红枣剩不多了,熬出的样子淡了些。“这是?”顾谨戈垂眸看向面前白瓷碗装的浅褐色汤水,淡淡的姜味闻起来有点辛辣感。叶白芷捧着碗沿,小口啄饮,“秋梨膏,润肺的。”供暖的小煤炉子烧得肺燥,而这寒风也干燥得不行,她只是偶尔站在阳台窗边透气,偶尔也会止不住咳两声。温热的甜水顺着喉管进到胃里,从胸腔开始,一股暖意向四肢百骸蔓延,顾谨戈不像叶白芷那样小口抿着,一个仰头,刺出脖颈的喉结迅速滚动几下,一碗空了。叶白芷抽了抽嘴角,幸好碗遮住她下半张脸。“对了,秋娴姐呢?还有小月兰,她俩最近干嘛呢?”自打搬过来后就没再去家属区,叶白芷也打算哪天过去看看。顾谨戈脸上闪过扭曲,顿了许久,干巴巴开口道:“嫂子又有了。”如果换做半年多前,他要是收到大哥的书信,知道家里又要添丁,肯定高兴得不得了。可是在经历了给小兰辅导功课后,顾谨戈他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,就连机灵可爱的大侄女念书都是这样子,很难想象下一个万一要是个男娃想到这,顾谨戈面上又是一阵扭曲。叶白芷不知道顾谨戈心里想什么,没留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纠结,瞬间反应过来,惊喜道:“真的假的?哇噢——”她自己是笃定不婚不育保平安的,但这不妨碍她喜欢小孩,尤其是那些懂事可爱的孩子。这两天与楼下几个孩子见的几面,一个个都可爱得紧,她真心喜爱。见叶白芷如此喜悦,顾谨戈像是被感染一般,也勾唇轻笑,又道:“前几日才查出来,嫂子身体不舒服,大哥带她去看医生才知道的。”“那多大了?什么时候生啊?”估摸着上次看见秋娴姐的样子,叶白芷想到夏日岛上的酷热,开始担忧起明年入夏谢秋娴坐月子的辛苦。顾谨戈摇头表示不清楚,“大哥没说。”叶白芷有点莫名不安,心情具现在行动上就是不停地指尖敲桌。顾谨戈注意到了,很快提议道:“今晚去家里吃饭?晚点我送你回来?”刚才他过来的时候就带上江旅派过来跟荣叔的俩人,现在荣叔那边应该不会再有亲力亲为的事情,他就正常每日报道就可以了。叶白芷迟疑,好半天才问道:“会不会不太方便?”“之前没住过那儿?”顾谨戈好笑,沉声指出一个事实。叶白芷面上微红,不太好意思笑:“那等等我,我去换身衣服。”家属区,公共活动区的长廊里。十来个女人缩手缩脚,扎堆围在一起分享近来岛上的新鲜事。其中一个扎着发髻的老人眼尾皱纹凌乱,看上去很是不好惹的样子。她此刻坐在最中间的位置,压低声音说起今年新搬进来的几户人家,当说到姓顾的那家时,脸色极其不好,“那小顾家的,也不知道心疼自家男人,男人在外头忙,这女人连口热乎饭儿都不做,真的是!我那天说两句,还不高兴,真是世风日下啊”邓红佳今年正值知命之年,是经历过小脚年代过来的,男尊女卑的观念是深入骨子里的,平生最骄傲的是生了三个儿子,其中以大儿子最为出息,这不,当上了兵,还能把她带来享福。一个平常就与邓红佳不对付,看不惯对方刻薄样子的短发圆脸女人很快反驳道:“那秋娴妹子不是说了身体不舒服,那天我也在,人脸白成那样,婶子还在那拉着大妹子说这说那,也不怪人家没好脸色!”邓婆子用眼神觑了眼说话的人,见是曹家那个年初生了女娃的儿媳妇,嘴角一撇,拉着脸道:“哎哟喂,我把年纪,还能有几天好活,说两句话都不可以了”“好了好了,婶子,你别说这丧气话,还有曹家媳妇,你也别说了。”“是啊,这日子现在多好啊,婶子别说这话了。”“对对对,赵妹子,知道你和谢妹子玩得好,人不在呢,咱就随口说说,别放在心上。”七嘴八舌的,打圆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。曹家儿媳妇赵凤见那老太婆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就烦,冷脸说了句“家里有事”,也不管其她人什么反应,直接往顾家的方向走去。纷杂的议论声在她背影消失后响起。此时的顾家,谢秋娴还不知道那个每次见面阴阳怪气的邓婶子又开始作妖了。顾月兰眼里汪着一大泡眼泪,红嫩的小嘴巴委屈得不停抖动,抓着铅笔望着变脸的爸爸不敢说话。谢秋娴听见动静,在床上待不住,披了顾振革那件军区里发的军大衣从屋里走出来,“好好说嘛,你闺女又不是故意的。”顺着丈夫伸过来的手臂力道坐下,谢秋娴头疼地扯过一张卷纸给月兰擤鼻涕,嘴里不住朝身旁的男人数落道:“你能不能耐心点,小谨也就是教算术题才生气,你这好好练字咋又训她!”顾振革抿唇,伸手抚上妻子的后腰,力道适宜地揉捏放松,无奈道:“你别说我,这个字都写了多少遍了,还是写不行”谢秋娴“啪——”地一声拍向男人结实的大腿,低斥道:“那不能好好说啊!非要整哭了!”顾振革身子一抖,倒也不是疼,立马应道:“知道啦,我好好说,你别生气。”谢秋娴白了他一眼,很快哄好闺女,又给了月兰一颗小谨带回来的奶糖,让她吃完再写。顾振革想说些什么,又担心妻子动气,只能陪着笑脸,手上动作没停,继续揉捏腰部。谢秋娴因为有孕而乏累的腰部很快放松下来,脸色松缓几分,又放柔了几分声调,好声好气地与顾振革道:“你就把他当作你带的那几个徒弟不就行了,好好教嘛~”末了,还嗔怪句:“都要是两个孩子的爹了,真的是。”顾振革认真听着自家媳妇说话,原本还鸡捣米似的点头应着,听到最后一句话,脸上也泛起喜悦,喑哑着声线低声哄道:“我知道,你最好了~”谢秋娴脸一红。正想说什么,门敲响了。“谁啊?”顾振革很快起身去开门。意外的是,进屋的有三个人。“小芷!”谢秋娴一眼就认出那裹得和球一样的叶白芷,欢喜地想要起身,被叶白芷和快步回身的顾振革一拦,这才老实坐着不动,只是伸手招呼人赶紧坐下。等随着叶白芷进屋的动作,后头两个人的脸也露了出来,小谨自然不必说,这成日里的往外跑,说是上课,谁不知道每日巴巴数着点上门去见人。“咦,小凤,咋啦这是?”谢秋娴意外赵凤竟然也来家了,之前她邀请好几次对方来家坐坐,总是客气拒绝。赵凤也是走到楼下正好与顾叶二人碰上,她认得顾谨戈,一问才知道,原来他旁边那个长相极美的姑娘是谢秋娴的干妹妹,平日不住在这边。这来都来了,赵凤也不好突然离开,只能硬着头皮上门做客。“没事儿,这不来看看你,上次不是说不舒服吗?现在咋样了?”赵凤本来想来与谢秋娴说那个邓老婆子的事情,让她以后注意点,别吃了暗亏。人言可畏,不管是哪里,这种人都得小心。只是这么多人在,不好说这事,她只能随口扯件事情出来。谢秋娴笑得眉眼温婉,怀月兰时家里还忙着操持生计,就算顾振革最大程度给她照顾,也始终担忧很多事情,这胎就不一样,一家团聚,生活也是今非昔比。想到这,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,“没事儿,我好得很。”“那咋不舒服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