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间,翊坤宫的烛火彻夜未熄,葳蕤倚在妆奁前,任由紫月替她拆去沉重的珠翠。
铜镜里映出她眼下的青黑,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释然。
案头放着螭纹玉佩,青玉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,倒像是将乾清宫的月光偷了来。
“娘娘,要遣散宫人了?”
紫月捧着鎏金护甲的手微微发抖,她自小跟着葳蕤入宫,这一主一仆在深宫里扶持了十余年。
葳蕤轻轻颔首,目光扫过屋内忙碌收拾的宫人们:
“明日起,让管事姑姑将年满二十五的宫娥都叫来。”
她取出紫檀木匣,里头整整齐齐码着金叶子。
“告诉她们,想走的,每人三十两黄金,再备上两匹云锦;若不愿出宫,便将名字报给内务府,本宫会求皇上给她们寻个清闲差事。”
说话间,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已是三更天。
葳蕤起身走到廊下,夜风卷起她的披帛,带着秋末的寒意。
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,恍惚间竟像是初入宫时,皇帝牵着她的手走过长廊,承诺要为她挂满整个后宫的风铃。
“娘娘,那您自己呢?真的要去封地吗?”
紫月不知何时走到身后,声音带着哽咽。
“傻丫头。”
葳蕤转身,指尖拂过紫月泛红的眼眶。
“你也到了年纪,可想寻个好人家?你若有此心意,本宫会叫家中父母替你相看。”
她望着远处紫禁城连绵的宫墙,月光给飞檐镶上银边,却照不亮深宫里的人心。
“这宫里的日子,太累了。紫月,不要跟着本宫蹉跎了,其实……出宫去,也挺好的。”
“不,紫月从小跟着娘娘,誓死追随,绝不嫁人。”
第二日晌午,翊坤宫门前排起长队。年轻的宫娥们交头接耳,既盼着自由又满心忐忑。
年长些的红了眼眶,舍不得这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。
葳蕤坐在主位上,看着管事姑姑分发金叶子,忽觉这场景倒像是散场的宴席——曾经争奇斗艳的妃嫔,如今只剩下她独赴这场“流放”。
“娘娘,小桃说不想走。”
紫月领着个怯生生的小宫女上前。
“她说要一直伺候娘娘。”
“要么出宫,要么就去内务府说一声,给小桃调去御花园,那里清净。”
夕阳西下时,翊坤宫终于空了大半。
葳蕤站在空荡荡的寝殿里,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。
螭纹玉佩贴着心口发烫,她知道,这一去,便真的是“一骑红尘妃子去,无人知是故人来”了。
暮色渐浓时,翊坤宫外人声熙攘。皇后的翟凤辇停在丹陛之下,金玉妍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,高曦月扶着侍女的手,鬓边的累丝嵌宝步摇随着颤抖轻晃。
海兰抱着食盒的手臂微微收紧,里头是她亲手熬的安神汤。
嬿婉踮脚张望,眼底满是焦急。
阿箬咬着下唇,不停往宫门里张望。
“娘娘身子疲乏,实在不宜见客。”
紫月拦在宫门处,望着众人身后层层叠叠的宫娥太监,声音带着歉意。
“还请各位娘娘见谅……”
“身子疲乏?可要紧?我们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,到底出了什么事,为何就要去封地啊?你快去通传,本宫不信这挨千刀的真的狠心不见我们。”